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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宮山篇·四

關燈
橘黃色的燈光透過燈罩印在鐘爻一邊的臉上,他唇上沾著血,冶而不妖。

關千葉默默地去給他接了杯水。

這半夜裏起來,她也是睡不成了,便在客廳裏坐下來等鐘爻。

她能見到鐘爻吐血,只覺得真是件奇事。

剛才鐘爻叫她上去看看方念,聞言,她又驚了大半,上去看了方念,見他沒有大礙,她這才算放下心來。

客廳裏依舊是剛才那盞橘黃色的燈在亮著。關千葉獨坐無聊便也盯著燈罩看,燈罩是透明的,上面的花紋似乎會隨時間的改變而發生變化。關千葉記得自己上次見時這燈上還是流雲掩月的圖景,現在已是換變成了一幅秋風落葉的夜景,都是清冷的味道。

如果不是相識得久了,關千葉很難相信鐘爻會喜歡這些冷清的東西。

在由於久遠而已經模糊的記憶裏,關千葉一度記得鐘爻手攬過烈火紅唇美人腰,也身舞過輕盈翩翩裊娜姿。無論是在觥籌交錯的會場,抑或是在焦灼緊張的爭局,他永遠都是那麽的游刃有餘。

他該是一個浪子,一個眼波流轉就能吹皺女兒心,一個進退轉身就能碎盡女兒情。所以關千葉說,如果有人能收了他,他也不冤枉。

兩人初見時,關千葉打得眼紅,最後卻哭在他懷裏,反還讓他溫聲哄慰。再後來,兩人熟識,互為放水,就這樣過了許多年。

關千葉忽然想起了宇槿給她發的那篇小說,其實裏面寫的大都不錯。如果不是她和鐘爻之間的相識沒有親密的第三人見證,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親近的人寫了這篇文來調侃他們。不過那篇文看得到結局,卻沒有結局,那麽坑著,倒讓她心裏一時空落落的,意難平。

其實到現在關千葉也不太想得明白鐘爻怎會喜歡這些冷清的東西,只道各人有異,也不去做什麽究疑。

一天天的要操心的事那麽多,她也沒有那麽多閑工夫。

真奇妙,就這麽坐了一會兒,她就想到了那麽多,那些久得都感覺像是夢的記憶,撥開了那名為時光的雲霧和封塵,竟然還能一一數來,恍如昨日。

關千葉總覺得,鐘爻有什麽活過來了,那個叫“心”的東西,那種叫“生意”的念頭。

剛才他那擡眸一笑現在還深深地印在關千葉心裏。

她覺得自己該為這個感到歡松,卻又覺得自己沈沈地墜在谷底。她真怕他那一顆心,說碎就碎,也說不要就不要。

多可笑。

她明明是為了質問而來,現在反倒憂心起了他。弋元還在隔壁不知生死,她卻坐在這裏憂心著這個罪魁禍首。

那口血刺痛了她,仿佛也將她的心血淋淋地拉開了一半。

鐘爻那麽強大的存在,竟也有了嘔血的時候。她印象裏簡直要無法無天的一個人,終於遇了南墻。初識的她或許會拍手稱快,現今的她卻感到了疲憊。

夜裏真是個胡思亂想的時候,她竟想到了鐘爻已作一具枯骨。鐘爻畢竟是一個喜歡玩火的人,稍有不慎,便是引火燒身。他又像是一個水中善泅渡的人,翻起一片浪花,又躲過一個浪頭,但置身於水中,便已是將己身與水花共泅。

鐘爻不知道在廚房裏忙碌著什麽,關千葉只覺得身心俱疲。不該這樣,她想,她該多想想弋元,那一個人,被巨大的謊言左右,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性命無虞。

關千葉難得見到一個不為鐘爻心動的人,她有時真是傻得可愛,有時也是聰明得可怕。

她不禁揉了揉眼角。

這個夜裏她想太多了。

鐘爻打開了客廳裏的燈,又過去將那盞小燈熄了。

“你怎麽了?看起來很累。”鐘爻看了她一眼,說著又走去了廚房。

“這不廢話麽?大半夜的起來,又到你這裏被這麽一嚇,不累才是見了鬼了。”

鐘爻將東西擺到了矮桌上,早餐,很清淡。

“六點了。”他說。

關千葉看向他,一時也沒想到已經是這個點。

陽臺外邊,確實可見那片黑變薄了,晨光熹微。

“這個點了啊……”關千葉喃喃,“現在天亮的還是這麽早……”

“她沒事。”鐘爻又說。

關千葉有些食不知味,本來這個點對她來說也太早。

“怎麽回事?”關千葉終於開口,“你之前說不動她的。”

“啊,”鐘爻輕松地說,“這次不是撞到南墻了麽?”

關千葉神情凝重:“你遇見誰了?”

“一個可以現在就殺了我的人。”鐘爻還是輕笑著,仿佛樂見其成。

聽到他這麽說,關千葉心裏就有一念:還是來了。

“後來呢?”

“你過來了。”

關千葉有些悶,她打算和鐘爻好好談一談。

“鐘爻,你該信得過我。”她說,“這不是玩笑,就算你們那些……你也該好好保護自己……算了,”她又有些洩氣,“你這次又是為了什麽?終於動了弋元,你明知道他們那邊的人……”關千葉又說不下去了,她每次都如此。

鐘爻還是那副老樣子:“那邊的人來了清源,本來就是送到了狼嘴裏的一塊兒羊肉,你還指望著他們能完完整整地回去麽?你們實在沒有必要費這種心思。”

那邊的人和清源的人有明顯的區別,到了清源這邊往往是最弱勢的群體。又因為天生的差異,他們極易被這邊的人利用,或許被法術所害,或許淪為工具,或許就是埋葬他人的墳墓。

“……”關千葉想到了之前的幾個人,心裏更悶了。

“我們認識多久了?”鐘爻忽然這樣說。

關千葉想了一會兒,心裏雖然立刻有了答案,但還是說:“怎麽突然這樣問?”

“你不是說我活像個幾百年的麽?我總感覺你還是老樣子,總也長不大。我明明才感覺,你好像昨天還撲在我懷裏哭的樣子。”他笑說。

關千葉覺得鐘爻實在是難得發出幾聲感慨,雖然她現在聽著有些發窘就是了。

她那時候確實在鐘爻懷裏哭了很久,那也是她和鐘爻最先開始的交集。

“你一會兒回去好好睡個回籠覺,弋元那兒沒事,你不要太擔心。”他又說。

“下次……”她欲言又止。

“沒有下次了。”他說。

他很多時候都在說“下次再說”、“最後一次了”之類。盡管知道鐘爻的保證沒有信服力,但好歹還有時效性,聽他這麽一說,關千葉才覺得松了口氣。

“你也好好休息。”關千葉說。

卻說宇槿出聲說要去看看方念他們,說著就要動聲。弋漣原也想要去探探弋元的情況,正要搭腔,和宇槿一起走。徐素空倒是攔下了她倆,叫她們先吃了早餐再走,不急在這一時。

“我們都平安回來了,大家應該都沒有什麽大礙。”看到宇槿也聽進去了一些,徐素空就接著說,“剛才還在裏面的時候,我就覺得有人在催我們離開。那個夢的主人是覺得被冒犯到了吧,還好他總歸是沒有下狠手的……”

弋漣原說:“阿空,你當時能躲過那陣怪風麽?”

徐素空在夢裏還算是有些小自由的人,弋漣原很好奇她能不能在被怪風攻擊的時候躲過一些。

徐素空搖頭:“沒有,周圍都是黑的,那陣風什麽時候來的都不知道。”

早餐過後,徐素空便說她留下來等關夏,任著宇槿她們兩人去了。

宇槿她倆直奔方念所住的公寓樓。自然,這也是弋元她們住的同一棟。

這天早上天色郁郁,涼風習習的。這風吹得讓宇槿想起了昨晚那夢境裏的風。那風好像染上了夕陽的紅色,無限溫柔裏也帶上了幾分決絕。

宇槿她們之前自然和方念通了電話,這時候見個面不過是做一個浴夢後的交流。

剛到了小區門口,就見方念已經迎面走來了。幾人稍作寒暄,方念便帶著她倆進了公寓樓,坐了電梯,直達弋元所在樓層。

他們剛才都確認過,大家或胸口、或後背都有些悶疼。因此他們現在都顯得有些斂聲屏氣的。

他們現在也不能直接敲開弋元的門,問她昨晚做了什麽夢,這樣未免太過唐突。被浴夢的人都會記得自己當時做了什麽夢,沒有遺忘的可能性,因此宇槿她們現在也不急著去問她。

顯然,因為弋元是外面的人,宇槿她們都默認了弋元就是這次做了夢的人,卻忘了考慮她為什麽也能在浴夢中現身。

他們打算先去關千葉那裏,借著她或許還從弋元口中能問出一些話來。畢竟關千葉和弋元私底下還算交好,由她來問是再合適不過了。

由此,他們率先去敲了關千葉的門。方念下樓之前就已經和關千葉通過話了,因此他們一到,關千葉馬上就打開了門。

進到屋裏,關千葉給他們端上幾杯熱水,來回看了他們三人幾眼,才說:“你們這是……掉同一個坑裏了麽?”

可不是掉了同一個坑麽。

聽到他們說起昨夜所歷,想到這麽多人一齊著了浴夢的道,關千葉一時嘆這人的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。

鐘爻沒有告訴她昨晚具體是怎樣的事情,這時倒是從他們這裏聽來不少。不過由此關千葉可以判斷對弋元下手的另有其人。

宇槿她們正愁該找什麽借口叫弋元過來,便見關千葉翹著腿,坐在那邊笑:“正好,昨晚我和弋元約好了今天在我這裏聚餐,一會兒可以在吃飯的時候問她,不過你們也可以在出去買菜的時候問她。”

說著關千葉擡腕看了看時間,又說:“正好,現在就可以出發了。”

弋漣原這時就說:“我先去叫弋老師吧。”她現在其實很想看看弋元的身體狀況。

見到約好的聚餐裏突然多了幾個小孩,弋元雖然有些意外,接著很快就接受了。畢竟弋元有時也會和關千葉、鐘爻、白攸三人準備了食材在公寓樓聚餐,多誰不是多呢,這樣也熱鬧些。

在菜市裏,弋漣原見弋元這邊看,那邊瞧,兩手提著滿滿的東西,還是行動自如的樣子,心底疑惑更甚了,按夢裏那情狀,應該是每人都挨了一擊才對,怎麽她還跟沒事人一樣呢?

跟著弋元買東西很快,不一會兒弋漣原和方念就跟著弋元走回來了。

回去的時候,關千葉和宇槿已經燉好了一些吃的,他們暫且吃了填填肚子,等著中午的大餐。

廚房裏也沒有太多要宇槿她們幫忙的,洗完水果後,他們三個便在客廳裏坐著了。

方念和她倆說:“昨天晚上,弋元老師就撞見鬼了,還是鐘爻老師幫了她。”

聞言,弋漣原眼裏更帶上了一絲探究:“是在這裏麽?”

方念點頭:“昨晚我哦看見了,當時光顧著想她的安全,沒料到還有人布了浴夢。”

弋漣原道:“照這麽說,你是因為撞見了,所以才進去了?”

“弋元老師應該是能通靈的,不過看起來她好像不知道。”

關千葉和弋元還在廚房裏忙著,這時自然沒有人去註意他們三個說了些什麽。

到了中午,一上午的成果擺上了桌,關千葉又額外從網上訂的也早已到了,這會兒便一齊上了桌。

看著這滿滿的一桌子,關千葉這時才拍了拍腦袋,道:“要不把鐘爻也叫過來吧。”

吃的確實有點多,關千葉便又只想著再叫幾個人過來。這幾天白攸不在,便只能叫鐘爻過來了。

剛才她並沒有想到去叫鐘爻一起過來,半夜因為鐘爻被折騰起來,她心裏也是有些怨氣的。

關千葉說:“你們先吃著,我去看看鐘爻在不在,叫他過來一起。”

宇槿聽說如此,便想,正好可以看看鐘爻情況如何。

不多一會兒,關千葉便領著鐘爻走了進來。

鐘爻見宇槿她們也在,意外道:“你們也來了呀!”

聞言,幾人便同他打了聲招呼。

吃過了一輪後,關千葉覺著這麽吃著也不是個事兒,便提議玩下游戲。如此,弋漣原在一旁附和。

這一早上下來,弋漣原都沒能和弋元聊上昨晚的夢,盡是她和方念在一邊說了,弋元就沒有搭上話的。她要麽是科普現在哪些菜長得怎麽樣,要麽是說哪些菜怎麽清洗才算幹凈,或者說怎麽樣是摻了假的,就全沒有往“夢”這個話題上靠過的。

不過顯然他們玩心都不重,於是就進入了類似嗑瓜子聊天的狀態。

桌上已經把一些盤子撤下了,擺著果盤還有飲料,餘下就是幾份肉食還有些素菜,可以權作零嘴吃。肉食還在包裝袋裏,敞開了口子,並沒有放餐盤。他們幾人要麽戴上手套就著手吃,要麽就夾著筷子放在碗裏,都各自隨意。

宇槿她們早間嘔了血,都是挑些清淡的吃,清淡,油的、辣的都不怎麽碰,現在也只是揀了幾塊瓜果吃著,或者吃上幾筷子素些的菜。

弋元也有所發覺,這一餐好像就只有她一個人吃得歡快,因此忍不住問起他們的口味來。若只有女孩子如此她尚還理解,但鐘爻和方念也這樣她就覺得有些奇怪了。

接下來便聊成了一片。

後來幾人聊起正在熱播的劇,又有人說夢到了穿秋月。幾人笑了幾句,便聽弋元說自己也夢見了穿秋月。

關千葉在一旁笑她:“你都不怎麽看那個劇,也受到這麽大的影響麽?說說看,你都夢了些什麽?”

“記得不太清楚,裏面有一群人我好像認識也好像不認識,但他們應該是認識我的,他們好像迷路了,我想帶他們走,但沒一個人聽我的。夢裏好像說是天黑了就不能待了,很危險,後來好像還著了火……”

聽說如此,宇槿只覺得他們經歷的或許就是弋元的夢。但這樣的話,作為造夢人,她怎麽還能出現在夢裏?而且如果真的是她,那她又是什麽人?竟然會讓浴夢只能完成一半,反倒還束縛了他們的靈力無以使用。尤其是最後那一擊,她現在胸口還在悶疼著。

弋漣原在一邊笑問:“弋老師,有夢見穿秋月的鬼了麽?那邊很多墳墓的。”

聽到“鬼”這個字眼,弋元臉上閃過不自然的神色。她用餘光瞟了幾眼鐘爻,顯然是想起了昨晚自己帶著鬼去敲門的事。接著弋元就好像是破罐子破摔了,她問:“在這邊,是不是非常容易見鬼?”

他們只答說因人而異,接著說了一些和昨晚鐘爻說過的類似的話,但弋元依舊不能心安。

關千葉見她這時有些心事的樣子,問:“你以前在那邊是不是也遇見過類似的情況?一般來說,不能通靈的人是看不到的。”

弋元說:“沒有的,昨晚還是第一次吧。如果說還有什麽靈異的話,夢見一只白鳳凰借眼睛,然後我真的碰見了瞎了一只眼的雞,這樣的事算嗎?我還記得自己夢見過一個小女孩找我借什麽力量……”弋元說到這裏還楞了楞,接著是不可置信的表情。她喃喃:“原來以前我夢見過‘靈域’這個地方……”

後來幾人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,又轉而說了些別的。

不過弋元把這些話說出來後,心裏顯然也輕松了許多。她一直以來於鬼神都是半信半疑的態度,這次發問也不過是捅了層窗戶紙,給她一個確定答案而已。

於是弋元又安安靜靜在一旁吃著,默默消化這個事實。無關於她的安全,她多聽一些也不算什麽。

期間鐘爻和關千葉說著說著偶爾會看向弋元,對弋元照顧的意思也明顯了許多。弋元也會插上一兩句,免去一直在吃的尷尬。

宇槿偶爾會打量鐘爻,對鐘爻的行為便在意上了幾分。在餐桌上他很會照顧人,再者現下閑散,大家都得自在。但宇槿總覺著有什麽不同了。

但她又是說不上來的,目光在他們三人間來回轉了個遍,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,就又過去大半天了。

宇槿她們算是得到了答案,時間也也已不早,便回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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